李慕白想离开江湖却离不开报仇的执念而死，是悲剧；俞秀莲始终深爱李慕白却无法逃脱世俗的道德礼教，是悲剧；玉娇龙，生性顽劣，渴望自由爱情，却最终放不下身份偏见，无法与爱人执手；是悲剧。王度庐老先生用武侠讲述了一个莎士比亚式的悲剧，李安用适合欧美人胃口的方式表现了出来。
《卧虎藏龙》的结尾，玉娇龙纵身从武当山崖跳下，投入茫茫云海，身边唯有罗小虎泪如雨下，据说在耶路撒冷电影节上，当影片放到这一片段时，观众席上可听见轻声抽泣，不少观众流泪满面。大概老外的脑筋都有点秀逗，镜头美则美矣，不过我想破脑壳也搞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跳崖？
《卧虎藏龙》中的玉娇龙实际上代表着一种来自本我的力量，代表着一种典型的反叛形象。玉娇龙反叛的是什么呢？是于无形中束缚了她的一切事物。家庭、父母、师娘、婚姻等等，都是这些束缚的具体形式。她虽然从小习武，但是却几乎从没有迈出过家门，而与罗小虎的一场偶然间的年少爱恋又催发出了她对自由的向往，她拼了命似地想挣脱这一切，一心想去到她向往的江湖里，过潇洒肆意的日子，而江湖对她来说，意味着所有最美好的愿望，自由、丰富、无所不能。这样的愿望是完美的，无疑，也是危险的。
命运与自由罗洛梅（1981）在《自由与命运》一书中，试图论证自由的产生即来源于对自身命运的觉知和反抗，命运无时无刻不在对个人加以限制，使人如身处监牢中，并产生对自由的无限渴望。自由最大的悖论就在于它产生于不自由，因此恰恰是行动的不自由才更推动了生命的自由。玉娇龙的限制是什么呢？她身处于封建时期，自小心中就有江湖梦，可以说，女性的身份对她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限制和不自由。按照当时的社会规则，女性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必须要服从父母的意愿，嫁给一个自己甚至都没有见过面的人，一生都要如此在繁琐的家庭事务中度过。但是，她拒绝接受自己的命运，在结婚那天离家出走，寻找心里的江湖梦，勇于冲破既定规则的束缚，就是自由的开始。
真实的江湖对她来说，又是新的不自由的开始。因此，罗洛梅也表达过，追求自由的过程是永无止息的。她又发现江湖并不是她假想的那样，她的一切梦幻业已破碎，她无力继续反抗，只能选择死去。这是一个悲剧的收场，但似乎也在告诉我们，自由于个人的意义并不单一，它有着无限丰富的、无时无刻不在扩充的内涵。在玉娇龙这里，自由的内涵不仅仅等同于江湖，可惜她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当看到玉娇龙最后从武当山舍身崖纵身跃入云海的一刹那，我确信，我们收获了世界电影史上第一例关于中国女性的哲学性自杀的镜像。依着玉娇龙的自杀，我们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稍微思考一下人为什么活着这个真正要紧的问题。感谢李安，为我们奉上了玉娇龙，一个只是因为活着无意义而选择可以不活的女性形象。而且，未予臧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