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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选自《芙蓉》2020年第4期 ·
恭王府花园
作者 邱华栋
在清代，顺治六年将宗室的封爵分为十二个等级：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等。对于这十二等爵位的皇亲国戚府邸的建筑规制，包含建筑符号、尺度和材质，都有详细的规定，不能逾制。
因此，王府是皇宫和民居之间的一种建筑。
在这十二个等级的府第中，亲王府邸的建筑规制最高：正门五间，启门三间，并以牢固的高墙为院墙。正殿七间，翼楼各九间，后殿五间。后寝七间，后楼七间，府邸一共是五重。
清代的王府建筑，一般散布在内城南北中轴线两侧的城区里，成为封建等级秩序中的礼制建筑。虽然王府有限制性规制，但在建筑营造上，也有很多别具匠心之处，成为清代北京城市营建中的一大亮点。不过，王府的产权在朝廷，有的是世袭罔替，还有的是世袭递降。递降，就相当于官邸制，王的爵位没了，再好的宅子也会被皇帝随时收回，然后赏赐他人。
在《乾隆京城全图》中标明的王府，一共有42处之多。到了清嘉庆年间，北京的王府府邸已经到达了89处。现今北京留存下来比拟著名的王府旧址有醇亲王府、孚郡王府、雍亲王府、礼亲王府、庆亲王府、淳亲王府、顺承郡王府、恭王府等。其中，恭王府在这些清代的王府中最有代表性，几经修缮，也最英俊，有关它的故事也最多。
恭王府花园如今是游赏北京的一个好去处，它是北京现存的王府中名气最大的一个。恭王府花园位于什刹海前海三座桥的西北面，曾经是清代末年恭亲王奕 的宅子。这所王府花园之所以著名，不仅在于恭亲王的特别政治位置，还在于它的前身是乾隆朝的宠臣和珅的大宅子。
和珅尽管很受乾隆皇帝宠信，但他只是朝臣，不是亲王一级的皇亲国戚，修建自家宅子的时候，就不能依照王府的规制来营造，宅子的大小、房间的面阔、屋顶的规制等，都不能僭越规制。但他后来倒台了，其中一项罪名，还是因为“僭越”。
和珅担负过的官职爵位很多：封一等忠襄公、官拜文华殿大学士、内阁首席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理藩院尚书等，他还兼任过内务府总管、翰林院掌院学士、《四库全书》正总裁官、领侍卫内大臣、步兵统领等，这一箩筐的职务都是要职，可见他深受乾隆皇帝的宠信，势力熏天。
和珅当年盖的宅子门脸不是亲王府的门脸，最大的看点在后花园，别有洞天。和珅后来在嘉庆皇帝初年倒台，不仅人头落地，还被新皇帝抄了家。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他免不了的命运。当时，和珅的一大罪状，就是建筑府邸逾制——他用了只有皇帝能力应用的金丝楠木，“其多宝格及隔绝式样，皆仿照宁寿宫制度，其园寓装点竟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不知是何肺肠”（《仁宗实录》）。就是说，他依照紫禁城宁寿宫和圆明园蓬莱瑶台的规制，来建造自己的房舍和后花园，那是大大的逾制和僭越了。在古代中国，僭越是一个大忌，在和珅的二十大罪状里面，这府邸营建的僭越也是一大罪状。
和珅府里的贵重东西都被新皇帝派人抄走了，这个宅子也被嘉庆皇帝赐给了自己的弟弟、庆郡王永璘。但当时和珅的一个儿子已经和乾隆皇帝的女儿和孝公主结了婚，他算是“额附”，在皇家位置等级上，不低于这个庆王永璘，因此还能住在这里。那么有段时光里，这个宅子就是一家一半，两家分着，一墙之隔住在里面。又过了三年，到了道光三年、也就是公元1823年的时候，和孝公主逝世了，宅子就全归永璘家了。此时，庆王永璘已经逝世3年多了。
前面说了，清代施行的爵位有两种制度，一种是世袭罔替，就是开国的八个亲王加上后来增长的恭亲王等四位亲王，子孙不减待遇，因此叫作“铁帽子王”。另外一种是世袭递降，后一代比前一代爵位要下降等级。
永璘的孙子就降为了辅国将军，不能再享受王府待遇了。到了咸丰二年，也就是1852年，这所宅子就由咸丰皇帝赐给了自己的六弟、恭亲王奕 。
相传，恭亲王奕 爱好《红楼梦》，他先是把后院扩展，圈进来不少民宅，然后让人依照《红楼梦》中大观园的意境，请工匠按图索骥，进行营造。于是，工匠在恭王府后花园萃锦园的别致空间中，加了大批的水景、游廊、亭台、花榭，使恭王府成了一座园林建筑和别有洞天的王府花园。
周汝昌先生为此专门写过《恭王府与红楼梦》一书，专门表达自己的发明。不过，我以为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对建筑的描述也是虚虚实实的，故意不写出所处时期的特点，让你看不出来到底是明朝还是清朝，非清非明，似清似明。人名、地名、官职、服装，都是这样。这是曹雪芹高妙的处所。在建筑形制的描述上，也是如此，如他在小说第三回中描述王府的一段：
“……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却不开，只见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
如果这一段是实写清代的王府，门前有一对石狮子就不合规制。因清代王府门前的石狮子不临街，临街的是东西阿塞门，石狮子在阿塞门内，不是一眼就能看到。所以，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建筑描写，也是虚实相间，虚虚实实，这是我们在研讨和浏览的时候应当注意的。
因这座王府花园的主人，先后有权臣和珅、和孝公主、庆郡王永璘、恭亲王奕 、奕 的孙子、末代恭亲王溥伟，这一大串在历史上很有影响的人物都在这座宅子里生生逝世逝世，自然给王府花园增长了很多历史和文化内涵，他们演绎了多少宅子和人的命运的故事啊！到了民国时代，这里成为教会学校辅仁大学的女部。
恭王府的历史价值、建筑文化价值都很高，有人夸赞说，“一座恭王府，半部清朝史”，此言不虚也。
恭王府建筑分为王府府邸建筑和花园园林建筑两部分。依照《大清会典》中的规制请求，王府的府邸建筑分三路，中间的主路是主体建筑，屋顶可以笼罩绿色琉璃瓦。绿色琉璃瓦具有礼仪和祭祀的功效象征，全部恭王府的主路建筑是庄严、气派、雄伟的作风。正门叫作头宫门，正殿是银安殿，殿内放着亲王宝座，宝座后面有八尺高的三折大屏风，屏风上绘了金色云龙图案。
东西两路是两进的院落，嘉乐堂在恭王府内是举办萨满教祭祀典礼的处所，后楼就是后罩楼。恭王府后罩楼光辉气派，共有两层，长达160米的转角楼，多达四十七间房，号称九十九间半，说的就是这里。它横亘在整座王府的后花园之前，既是收尾，也是绝佳的屏障，雕梁画栋，红漆柱子，窗棂精巧，传说当年和珅的大批珍宝都藏在这里。楼的底层正中有堂门，直通后花园萃锦园。
萃锦园是恭王府花园的园林部分，也是这座王府建筑的精髓所在，能够看到清代造园的很高程度。萃锦园与它南部的府邸相对应，也分东、中、西三路。真的是峰回路转、曲径通幽、万千气候、花团锦簇。
恭亲王之子载滢曾写了《补题邸园二十景》，详细描写了萃锦园的二十处景致：曲径通幽、垂青樾、沁秋亭、吟香醉月、踨蔬圃、樵香径、渡鹤桥、滴翠岩、秘云洞、绿天小隐、倚松屏、延清籁、诗画舫、花月玲珑、吟青霭、浣云居、松风水月、凌倒景、养云精舍、雨香岑。通过这些别具韵味、对萃锦园高度凝练式概括，我们应当能想象萃锦园的万千风景，是如何乱花迷人眼的。
萃锦园中路从一个园门进入，是三进的院落，有青石假山分列两旁，叫作垂青樾和翠云岭。青石假山向东西两边延长，把萃锦园围绕起来。往前走，就是曲径通幽，正厅安善堂端坐其中。
持续前行，那二进、三进的院落，不断把各种风景都装点在这个花园的不同空间中，精粹而华丽，柳暗而花明，层峦而叠嶂，美不胜收。这些词语形容这中路三进院落中层层递进的景致之美，丝毫不夸大。
东路的三进院落边，有一座竹林边的大戏楼，这是恭王府花园的一大亮点，现今北京听戏的处所，有两处最著名：一处是湖广会馆，另外一处就是这恭王府的大戏楼。真戏迷，必定去这两个处所听过戏。
西路的主景是一面长方形的水池，波涛微惊，春水乍起，长长的游廊蜿蜒游走在边上，一座土山将之围绕，使你感慨这恭王府花园实在是有容乃大，山重水复，冬去春来，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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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邱华栋，1969年生于新疆，祖籍河南西峡。文学博士。现为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主席团委员。著有长篇小说《夜晚的诺言》《白昼的躁动》《正午的供词》《教授的傍晚》《骑飞鱼的人》《时光的囚徒》《长生》等十余部，中短篇小说两百余篇。曾获稳重文文学奖、林斤澜短篇小说奖、十月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