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最容易消失在水中

  一滴水是清晰可见的,但是,当这滴水融入水中,你还能找到那滴水吗?

  同样,一个有个性、有棱角、有思想的人,当他被集体所接纳,而这个集体又是有着根深蒂固的“重集体、轻个性”的传统,那这个人的个性、棱角、思想还能一如既往地张扬吗?

  想当年,屈原自沉汨罗江,其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比如楚怀王不再信任,佞臣嫉妒,亲属背叛等等。但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屈原的“孤洁寡合”——“众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而“独立则负于俗”,势将为世俗所不容。

  人性骨子里喜欢接纳与自己相同的人,排斥异己,不喜欢“异类”,久而久之,就演变成这个样子:人渴望被接纳,就必须变成和这个人群相同的人,否则就会被孤立,因为你的棱棱角角,不免会磕碰着别人。结果是人融入了集体,个性却全无了。

  作为官场中人,几十年的官场生涯给我一个最深的体会就是:“少说话!”为何在官场要“少说话”?因为官场讲究上下级关系,尤其讲究“尊重领导”。而且这个“尊重领导”的内涵又特别的丰富,既包括“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又包括“谁官大谁说了算,谁官大真理在谁手中”,同时还包括“下属不能比领导更聪明”。

  以上三层意思,第一层是政治规矩,有明文规定。第二层、第三层虽属官场“潜规则”,但也丝毫违背不得,因为官场的“潜规则”,效力常常比显规则的规矩厉害得多。

  实事求是地说,“谁官大谁说了算,谁官大真理在谁手中”,这种讲法,当然不对,因为官大并不能和真理画等号,这是常识。但官场中违背常识的事又有几个人敢于质疑?鲜见!同理,“下属不能比领导更聪明”,所以下属讲话不能比领导更有智慧,尽管下属起草领导讲话妙笔生花,但一定别忘了,这花是领导指示有方才绽然开放的,绝不是你手中那支秃笔头所描绘出来的。倘若你不信,那你连那支秃笔头也没的握了。所以,时下的聪明人都学会了这招:下级和上级无论在一起开会或在一起做事,领导不讲话,绝不先讲话;领导讲完话,指定你讲话,尽量少讲话;最好不讲话。万不得已要讲话,也要重复领导的官话,多讲套话,哪怕是讲废话,就是不要讲有棱角、有思想尤其是有自我见解的话。

  官场中人,许多人刚参与其中时,也有满腔的热情,也有一身的干劲,也有许许多多的“想法”,也都盼望着将来能当个“好官”。然而,进了官场之后,由于只凭一腔血气热情,说了“多余的话”,做了“多余的事”,碰了钉子,一碰再碰,甚而碰得头破血流,于是乎,聪明起来了,“犹抱琵琶半遮面,未可全抛一片心”,甚至干脆“闭口”了。官场中本来不乏有个性、有棱角的人,但在官场环境中不断的磕磕碰碰中,被磨平了棱角——这也是一种适者生存。不适者,只能是被自有的棱角所伤。人言“个性从来就是苦难的产物”,其实磨平自己的棱角也是苦难的产物。此话最适于官场。

  有人说,为何平民百姓敢讲实话、讲真话,个性鲜明?细思之,这并不是说平民百姓比官场中人觉悟更高,而是平民百姓不在那个“场”,而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官员是体制中人,是“身在体制中,只得被捆绑”。除非你自别于官场甘为平头百姓。可你舍得吗?

  由此看来,从体制机制上保证官场中人的民**利,让人人敞开心扉敢讲话、讲实话,至今仍是我们民主政治建设中的一个紧迫且重要的课题。这个问题解决不好,那官场迟早会变成一个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寒心之地:“表扬了溜须拍马的,提拔了指鹿为马的,累死了当牛做马的,整苦了单枪匹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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