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超│狗道

  白胖子、二牛、水驴蛋嘻嘻哈哈,一点都不像比赛。唯一看着像的,就是和我一样哈着腰,撅着腚,似趴未趴,候在起跑线上。

  依我身手,拿冠军就像钵盂里面摸田螺。眨眼工夫,我领先了一大截。我的眼前晃动着奖杯,金灿灿,狗年做的奖杯也是狗样。

  汪汪!吓我一跳——不是奖杯,是条黄狗。本以为它瞧热闹,很快,我发现错了。它的心思不在玩,在于攻击。它并不急于下口,盯着我跑,目露凶光。

  此刻,白胖子放肆地大笑,甩得更远的二牛和水驴蛋笑弯了腰。笑声震得我的脑袋嗡嗡响。“你干嘛追我,不去追他们?”我颤声对黄狗说,“我一瘦猴,肉少骨多,满打满不过八十斤,没多少嚼头。”

  “这不是有没有嚼头的问题。”黄狗吐了吐舌头,“他们是我的主子,会赏我肉吃。”

  我扭过头一望,果然,白胖子一手拎牛肉一手拎羊肉,二牛脖子上挂着猪肉——跑时敲得胸膛啪啪响,水驴蛋的腰间别着两块老鼠肉,像是装饰。

  可我没听他们说,家里养着狗啊!我疑道。

  “这年月,常搞打狗运动,养着狗谁会说出来?”黄狗的话丝丝入扣,“再说了,不一定把我放在家里,给我肉吃,随时都是主子。”

  我懂了:没有肉送,我就当不成主子。做不了主子,那我注定就得被追咬了。

  我的脚步一刻也不敢停,汗水密密匝匝从发丝间渗出。大黄狗盯着我,边跑边叫唤。

  瞧我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它咧开大嘴笑:“你一毛不拔,我早想咬你了。你可知道我的主子们常陪我喝酒,陪我洗澡?”

  这让我莫名惊诧了。

  黄狗又笑:“关于我,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你们人类喜欢的,我也喜欢。前夜,白胖子还把家中的母狗赏我睡了!”听得我目瞪口呆,那条母狗我知道,没事就爱招惹满庄公狗。

  黄狗也许想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攻我不备。我不能跟它胡扯了,猛地发足狂奔。我低估了它。它“噌”的几步,早跑到了前头,蹲定,紧盯着我的膝盖。

  我除了汗水,身上别无长物。

  黄狗像一条蟒蛇,盘坐在跑道上。它瞧我慌里慌张的狼狈,笑得喘不过气来,腮边挂满了涎液。我颤抖着。黄狗的嘴咧得更开了,它的喉咙深不见底——胃口一定很大。

  正琢磨,它就蹿上来,我忙撒腿往边上的田野跑。那里,大片大片的麦子正扬花吐穗。

  我像一支离弦之箭,激起一波波麦浪。我短促的影子里,那黄狗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我想大哭。忽然,耳畔传来一声怒喝,黄狗想被念了咒,立马止了步。

  这时,只见白胖子他们正捧着奖杯,立在前方。

  白胖子手捧着大奖杯,那是冠军奖杯——本该属于我的。

  白胖子斜着眼:“别看本事远远超过我,可你不懂得舍。有舍才有得,你不懂,自然输。”

  我茫然点头,说的却是——黄狗为什么不下口咬我,却撵着我到处跑?

  他们就笑。

  水驴蛋晃晃亚军奖杯说,“那叫计谋,让你多走弯路,怪不得咱们仨。”边用闲着的手,画了一个圈。画完了,狠狠踢了一脚黄狗。冷不防被踢,黄狗疼得张嘴悲鸣。

  我清晰地看见,黄狗嘴里没有一颗牙齿。

  我惊讶了:“你满嘴没有齿?”它,这可恶的黄狗根本无法咬我。

  黄狗竟一时忘了痛,咧开大嘴笑:“正因我无齿,他们仨才看中了我呀!”

  白胖子望着我:“三人中,我下的本最多。于是,我得到了冠军。”黄狗张开大嘴,呜呜欢叫,像是证明。我又一次望见了它的喉咙,深不见底。

  我黯然神伤,转身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天,一月,或是一年。我全然不记得了。

  那日,我正在闲逛,忽瞧见白胖子、二牛、水驴蛋每人拎着一坨肉。

  我很好奇,“又去给黄狗送肉?”

  “给它送肉?笑话!”三人齐声大笑,扬长而过。

  我茫然了。远处传来白胖子说,“今晚咱们好好尝尝黄狗肉,来个一醉方休!”

  像一声惊雷,震得我浑身大颤!突然,我泪如泉奔,我且让它恣肆地流着,一直流到了我的梦外。

  原创:灯火上樊楼超哥的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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