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讨论国际局势时，目前国内的关注点大多集中于大国行为体，人们谈起俄美英法等国津津乐道，即使是对国际关系并没有深入了解的国人，谈到美国也能对“两党制”“总统大选”高谈阔论一番，对美日等国的国家领导人名字和评价信手拈来。然而，提及我们的邻居巴基斯坦，很多人除了一个“铁”字就哑口无言了。误认为肝胆相照的“全天候伙伴关系”意味着高枕无忧，这样的看法显然是天真和片面的。
近日巴基斯坦的政局变动，国内各界对巴基斯坦的关注和了解有所增加。借此机会，笔者将带领大家一同梳理分析“巴铁”的国内政治，探索其政党政治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一、巴基斯坦政治制度的演进
1947年巴基斯坦宣告独立，脱离英国殖民统治变为英联邦下的自治领。1956年巴基斯坦改自治领为共和国，宣布国名为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巴基斯坦自独立至今，政权结构多次在军人政治和政党政治间更迭。
独立之初，巴基斯坦穆斯林联盟（简称“穆盟”）获得执政地位。1955年，巴基斯坦第一部宪法出台。该宪法对巴基斯坦的国名、政体进行基础性的规定，规定巴基斯坦是伊斯兰共和国，总统有权组建或解散政府，规定东西巴基斯坦在国民议会中的席位平等。政党政治和代议制民主的尝试为后期的政治道路打下基础。
1958年，受国内局势恶化的影响，阿尤布·汗发动军事政变获得政权，巴基斯坦在政治上进入了第一个军政府时期。阿尤布·汗在执政期内废除了之前的宪法，对政党活动进行明确限制。1962年，巴基斯坦颁布了新的宪法，扩大总统的权力，规定了总统在政府和国家军事上的绝对优势地位。同年，巴基斯坦通过《政党法》，对政党和政治家的活动进行限制，体现出军政府通过控制国民议会，以法律的形式对政党政治进行严格管控的意图。然而，军政府的统治并未能够有效解决巴基斯坦的国内矛盾，随后阿尤布·汗迫于形势将政权交给叶海亚·汗。
叶海亚·汗执政时期，巴基斯坦在1970年举行了第一次直接选举，也正是这场选举直接导致了巴基斯坦的东西分裂。代表东巴基斯坦利益的人民联盟党以地方自治为旗帜，得到东巴选民的拥护并成为议会中的多数党。西巴基斯坦否认选举结果并向东部派遣军队，在印度的干涉下，东巴基斯坦宣布独立并改名为孟加拉国。
第三次印巴战争旧照，战争以东巴基斯坦从巴基斯坦独立并更名孟加拉国结束（图源@一点资讯）
一连串的政治失败导致叶海亚·汗不得不宣布辞职，人民党领导人阿里·布托接手了政权。阿里·布托执政期间，1973年巴基斯坦再次制定了新宪法，削弱总统的权力，国家政治重心向总理倾斜。新宪法为后期巴基斯坦的政治奠定了基本框架。1977年，齐亚·哈克军事政变使巴基斯坦再次成为军政府执政，与以往不同的是，这届军政府期间出现过权力向文人政府的和平过渡，即1985年哈克任命穆罕默德·汗·居内久为总理，并组建文官政府。
从1988年开始后的20年间，巴基斯坦再次经历了一轮政党政治与军人政治的更替。1988年至1999年，人民党与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以下简称“穆盟（谢）”）交替组建政府。在贝·布托（人民党）和谢里夫交替执政的十年中，巴基斯坦政府大体是以选举来实现权力的转移，并基本形成了两大党轮流执政的局面。1999年，由于政府与军方发生矛盾，穆沙拉夫发动政变推翻谢里夫政府。
2008年，巴基斯坦政治重新回到政党政治阶段，并呈现出突破两大党轮替的趋势。在人民党与穆盟（谢里夫派）交替执政了十年后，2018年正义运动党杀出重围，伊姆兰·汗当选国家总理。然而这种政党力量多极化的趋势在今年似乎又有重回两个大党体制的迹象，伊姆兰·汗遭到不信任动议并被解职，穆盟（谢里夫派）重回政府权力中心。
巴基斯坦独立后的政治演变一览（图源@笔者自制）
二、巴基斯坦政党政治的特征
通过对巴基斯坦独立后政治演变进程的梳理，我们可以发现该国的政治进程特征是政党政府与军人政府反复更替出现的。目前巴基斯坦处于政党政府时期，因此我们有必要对其政党政治的特点进行一些简要的分析。
（一）政党格局相对稳定
巴基斯坦政党数量较多，目前有一定影响力的政党有人民党、穆斯林联盟、正义运动党、统一民族运动党和俾路支民族党等。同时一些大党会因政见不合分裂出小的党派。以穆斯林联盟为例，2001年穆盟（领袖派）从穆盟（谢）中分离出来，乔杜里·舒贾特·侯赛因担任该党主席。但是整体来看，国家政党竞争相对有序，国家政权基本由人民党和穆盟（谢）控制。即使是2018年正义运动党获得大选胜利，巴基斯坦的政治被一些学者称为正在由“两强称霸”向“三足鼎立”发展，其国内的政党格局也是基本稳定的。
以法国2017年第一轮大选为例，主要候选人得票率分别为马克龙24.01%、勒庞21.30%、菲永20.01%、梅朗雄19.58%。与之相比，巴基斯坦大选中三个主要政党的得票率约为83%，选民支持集中程度远高于法国，政党基本能够掌控国家的政治走向，不存在特别明显的政党碎片化特征。
（二）政党建设相对滞后
巴基斯坦政党政治发展道路曲折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其政党的个人化色彩严重。首先，政党建设缺乏规范性，政党在运行中对党纲党规的遵守并不严格。其次，领导人在政党中发挥重要作用，领导人的政治能力和人格魅力甚至是政党生存发展的基础。2007年贝·布托遇刺身亡，人民党的发展逐渐进入颓势；2017年谢里夫被取消任职资格以及第二年接受腐败指控，直接促成了穆盟（谢）在大选中的得票率下降9个百分点；2022年伊姆兰·汗被解除总理职务，如果正义运动党无法再现往日辉煌，说明该党的崛起也是凭借领袖的个人因素，缺乏政党本有的生命力。最后，巴基斯坦大部分政党缺少党内民主，各级负责人的选举很难摆脱上级的意愿，这使得政党联系群众的功能相对较弱，也难以保证基层党员的忠诚度。
巴基斯坦人民党前领袖贝·布托（左）与穆斯林联盟领导人谢里夫（右）（图源@百度）
（三）军人力量左右政治
巴基斯坦的宪政发展缓慢还受到军方强人政治的影响。首先，军人政治与政党政治的反复不利于政党体制的正常发展。军政府通过法律或总统令的形式限制政党活动，导致政党发展进程频繁被打断，阻碍了巴基斯坦政党的自由发展。其次，军政府对政党的政令可能会对国内政党发展形成错误引导。2002年穆沙拉夫禁止政党从企业与国外政府获得资助，政党为募集活动资金只有将大门向有权势的个人敞开，冲击了党内的凝聚力和纯洁性，不利于政党的良性发展。
最后，即使是政党上台执政，也不得不考虑军方的意愿和诉求，否则将可能面临被政变的风险。2011年英国《金融时报》的一篇文章称，巴政府试图寻求美国帮助遏制军方势力。军方与人民党的关系顿时剑拔弩张，最后人民党政府示软接受调查，方才缓解政治危机。由于克什米尔问题以及反恐的需要，军队在巴基斯坦政局中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只有政党与军方形成良性互动与配合，才能维持国家的稳定与发展。
（四）世家政治色彩明显
巴基斯坦政党中的政治家族化倾向对政党来说是把双刃剑，一方面维持了政党的现行运转，另一方面阻碍了政党的制度化发展。古代西北印度受穆斯林文化的影响极大，莫卧儿王朝封建采邑制度对社会的渗透非常深。巴基斯坦并没有经历马克思所说的土地革命，以土地私有制为基础的世家豪强掌握着国家命脉和话语权。
世家豪强的势力反映在政党政治中，一方面，为扩大本党的社会与选民基础，政党的发展离不开豪强家族的支持。土地所有者的意愿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某个区域基层选民的整体意愿；另一方面，削弱了政党的代表性。巴基斯坦是多民族国家，民族聚居的特点以及权势家族对政治的影响导致部分政党过于地区化，穆盟对旁遮普族人利益的维护远远大于对俾路支和普什图等其他民族，这招致了其他落后地区与民族的不满，也增加了各政党间及其所代表的地区民族间的对立与冲突。同时，权势家族控制政党容易使政党沦为个人的政治财产，使政党内部缺乏有效的民主机制，而成员凝聚力与向心力的缺失也对政党的长远利益造成损害。
2011年统一民族运动党的支持者焚烧人民党高官米尔扎的塑像，抗议者号召卡拉奇市内所有持乌尔都语者，反抗米尔扎对本党领导人的批评（图源@环球军事）
三、结语
对全球而言，巴基斯坦是人口数量排名世界前十的大国，也是唯一一个穆斯林人口占多数的拥核国家。对中国而言，巴基斯坦是“一带一路”倡议在南亚的战略支点。由此可见，巴基斯坦在中国的周边外交和世界的总体和平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我们在进行国际关系的学习和研究中，不能唯“西”是图，只将目光放在美国和欧洲，也应当提升对周边国家和兄弟国家的重视和关照。“民心相通”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需要各国民众彼此互相了解增强共识。中国与巴基斯坦的关系是几代人付出的结晶，值得我们去关注、去研究、去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