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最喜欢的书是彩图动物字典。我太喜欢了，书的书脊都被撕破了。说“彩图”其实是骗人的，因为书中的插图只是用黑白手绘，然后用背景色晕染。但就是在这样一本“名不副实”的书中，我记住了动物世界最基本的分类框架:无脊椎动物、两栖爬行动物、鸟类和哺乳动物。今天，不会有书商不愿意印刷真彩图片。问题是，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科学研究方法已今非昔比，而这些最新的变化却来不及以“常识”的形式进入书籍，从而形成了更糟糕的“名不副实”——在越来越精致的书籍制作背后，是越来越过时的学科框架。
在生物分类的历史上有几个里程碑式的事件，其中两个是最著名的。第一个是瑞典生物学家卡尔·冯·林奈的命名法。根据植物生殖器官即雄蕊和雌蕊的形状、大小和数量，将植物分为纲、目、属、种一万多种。双名命名法最终成为学术标准。第二个是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的进化论。1859年的《物种起源》强调的是被迫的“自然选择”和生产过剩后物种的逐渐变化，打破了生物由低到高的等级制度。可以说，林奈给了生物分类秩序，达尔文给了它动机。
但要把顺序和动机结合起来并不容易，因为这样的理论既需要静态描述，也需要动态解释，这也是达尔文之后的新理论难以说服所有学者的原因。当然，这些新理论的复杂程度足以“劝阻”许多外行人，更不用说系统地编入科普书籍了。20世纪下半叶的分支类型学就是其中之一。作为一个解释力很强、有大量分子研究数据支持的年轻理论，目前还很难颠覆以外貌相似性来区分物种的表型理论，即《彩图动物词典》中采用的分类方法。
比如鳄鱼，乌龟，鸟类，哪一种或多或少比较友好？按照表型学派的分类，鳄鱼和乌龟都有四条腿，动作也差不多。它们属于爬行动物，而鸟类可以用两条腿飞行。当然鳄鱼和乌龟更近，鸟类也是同类。然而，根据分支顺序的类型学，这种说法是不成立的。这不看两个物种整体的相似性，只看关键的“血缘”，也就是从最近的共同祖先那里遗传下来的特征。在这三个物种的对比中，我们可以看到颧弓的数量。鳄鱼和鸟类的眼睛后面有两个颧弓，属于Bibow亚纲。龟的眼眶后面没有颞孔，属于无尾亚目。这样，鳄鱼和鸟类就成了近亲，而龟从根源上属于另一大类。
新世纪后，越来越多常用的分子手段从另一个层面丰富了我们的认识。2014年，加州大学圣克鲁斯分校的研究小组证实，鳄鱼和鸟类同根同源，它们的共同祖先生活在2.4亿年前，也是恐龙的祖先。鳄鱼属于鳄鱼亚目，是恐龙的远亲，而鸟类是动物亚目的现代成员，是恐龙的直系后裔。
有趣的是，从DNA来看，海龟也与它们有亲缘关系，这使得分子证据与化石证据相冲突。它是近还是远？表型学派的人迫不及待地要揭开分支类型学的“漏洞”。然而，2015年发表在《自然》杂志上的一项由耶鲁大学牵头的研究指出，新发现的2.6亿年前的正南龟属(最早的龟)幼体标本显示，它在幼年时有两个颞孔，但成年后退化消失。依靠这一极其罕见的化石证据，终于弄清了三者之间的关系:鳄鱼、乌龟和鸟类都属于毕博亚纲，鳄鱼比乌龟略接近鸟类。
分支类型学是目前最有说服力的生物分类模型，但在舆论上仍然没有基础。随着现实世界越来越复杂，规则越来越模糊，科普似乎承担了一个简单化的角色。说起来，“爬行动物”这个称呼本身就很不科学。只是建立在活体动物的直观相似性上，完全忽略了它们的历史进程和潜在亲缘关系，比如鸟类的地位。但如果要取消“爬行动物”这个类别，就会涉及到整个动物分类体系的神经，引起一场类型学地震。既然学界尚无定论，出版社自然不会主动带头。
文/沈新成
[责任编辑:何等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