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民间谶语
图|西汉馆陶公主剧照
前154年，馆陶公主刘嫖在回府路上，突然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乞丐，似曾相识。停车一看，刘嫖大吃一惊，此人竟然是父亲汉文帝刘恒生前挚爱的男宠，曾经富甲天下的邓通。
看着昔日掌管私人铸造钱币发行的牛人，刘嫖百味杂陈。她默默地赏赐了一些东西给邓通，然后离去。然而，当刘嫖一走，负责监视邓通的官吏随即便将其没收。
不久，“一簪不得著身”的邓通，面朝邓家矿山和自己的城池，缓缓倒下，饿死街头。
但，这位第一个跻身“二十四史”传奇人物上位史，却也是数千年来，无数平民为了登堂入室的血泪史，令人无限唏嘘……
01 举舌吮痈 靠“肺活量”崛起的蜀地青年
在遥远偏僻的巴蜀青衣江畔，有一户为避秦末的战乱而从外地前来的人家，到汉文帝时，这户姓邓的平民人家，家境渐渐好了起来，户主邓贤也读了几年书。
然而，让邓贤忧心的是，自己的儿子邓通到了弱冠之年，读书也没见大的起色，没能向自己期望的那样：在官道上骏马飞驰、四方辐辏（通的含义）。
好在儿子邓通练就了一副戏水撑船的好身手。可在西汉，读书人出人头地也就三条路：
一是依靠高才大名，获得官府的指名征召；二是在本郡做小官吏，但收入微薄；三是到京师做郎官，不过这要求财产十万钱以上，自费。
思量之下，邓贤最终耗尽家产，上下打点，找到蜀地南安侯宣虎，将儿子邓通送到京师长安，为邓家寻求一条光宗耀祖、彰显门楣的道路。
好在宣氏拿了邓家的财物，办事颇为用心。入京后的邓通，凭借自己在青衣江练就的驾船技术，成为了黄头郎，也就在掌管船舶行驶的吏员（船夫）。
尽管邓通在皇家景观水域里摇船，乘船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但谁会在意这个小小的船夫呢？邓家光耀门楣的理想离他还是太远。
但运气，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就在邓通双臂虬起，用十足的腰力奋力乘船的那天晚上，汉文帝刘恒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登天飞升过程中，怎么都上不去，最后是一个黄头郎推了自己一把才成功。
图|汉文帝刘恒剧照
于是，迷信的汉文帝记住了这个黄头郎，所以，当后来汉文帝乘船时，得知船夫名叫邓通，通乃通天之意，暗合梦中之境，当下大喜。
不管这是不是后世演绎，但就这样，邓通从船夫变成了文帝的近侍。
正如司马迁所言，“邓通无伎能。”可这邓通自己也知道，所以，到了文帝身边后，邓通没有得意忘形，他甚至把休息日也奉献出来，小心翼翼服侍文帝。
但真正让邓通走进文帝心里，却是不久后，文帝突然得了痈病，邓通毫不犹豫地举舌便吸，用在青衣江里练就惊人肺活量，全力吸吮……
这种忠心、胆识和用心，让文帝从此对邓通另眼相待，至此，邓通这个蜀地平民青年，正式崛起。
图|汉文帝与邓通
看来，司马迁也只看到了邓通宽袖大袍之外无能力，至于里面，他不得而知……
02 一飞冲天 舔舐妙术下的重重危机
然而，邓通的崛起，在士大夫眼中，总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不，当时的丞相申屠嘉，上朝邓通紧密地挨着汉文帝，便以“朝廷之礼不肃”为由，找了个借口想除掉邓通。
好在汉文帝再次“龙痈”发痒难耐，想起了舔舐妙术甲天下的邓通，一纸诏书，接回了被申屠嘉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邓通。
至此之后，逃过一劫的邓通更加小心翼翼地活着，夹紧尾巴做人。
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邓通不主动惹事，事情却找上了他，原来，汉文帝一次问邓通：“天下谁最爱我呢？”邓通妙答：“都不如太子。”
听闻此言，龙颜大悦的文帝便召见太子，可入宫的太子刘启，在刘恒的示意下，为父亲“吮痈”时，不仅姿态僵硬，还表现出强烈的抗拒。
图|汉景帝刘启像 清人绘
这一下，明察秋毫的汉文帝脸色骤变，也就从那一刻起，不敢怨恨父皇的刘启，由此恨上了邓通，理由是：因为邓通的舔舐秒术珠玉在前，才让父亲对自己不满。
或许正是太子的这次入宫和对比，让文帝更加看到了邓通的尽心，于是，汉文帝赏赐邓通钱巨万，官至上大夫。
不仅如此，当文帝听到善相者给邓通相面，言其“当贫饿死”时，文帝更是决定与命运掰一次手腕，赐与邓通蜀郡严道县的“铜山”，他可以自己开采冶炼、铸钱、发行货币，以希望打破相面人的预言。
从此，邓通一飞冲天，他的铸钱地盘，从洪雅瓦屋山到沙湾四峨山等地，绵延成都平原，成为大汉政府的“发钞银行”的大佬。“邓氏钱遍布天下的同时，他也拥有一座独立城池——邓通城。
值得一提的是，邓通所发行的货币——不规则凸出物的半两钱，完全不像贾谊对文帝所言其他铸钱人那样“大抵必杂以铅铁焉。”（《新书·铜布》），而是没有掺杂使假，民间乐意接受，流通无碍。
图|邓通所铸造的半两钱
然而，福兮祸之所倚，邓通觉得对得起皇帝的信任和自己的商业操守，甚至为家乡修桥铺路，建设西南丝绸之路的时候，危机夤夜而来。
03 饿死街头 从来富贵亦徒然
公元157年，邓通最大的靠山汉文帝刘恒突然驾崩，太子刘启登基，是为汉景帝。
刘启当然没有忘记当年邓通带给自己的难堪，于是，上台后刘启一纸诏书，将邓通免官。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汉景帝的这一作为，很快就有大臣站出来附和。
流传天下的邓通钱毕竟断了很多人财路，于是，当有人告发邓通私自出边界外铸钱时，在汉景帝的暗示下，邓通家产尽数被没收。不仅如此，一算账，邓通尚差国家之债数巨万。
富贵如过眼云烟，身无分文的邓通，自此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当景帝的姐姐（文帝的女儿）长公主刘嫖可怜邓通而赏赐一些东西给他时，官吏随即没收了。
不久之后，邓通饿死街头，似乎真印证了“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的谶语。
图|影视里的乞丐图
从这个细节看来，邓通为人不坏，还给别人留下了好印象。只是景帝一想起昔日的吮痈之人、之事就要呕吐，他必须以断然手段去掉这段往事。
值得一提的是，邓通死后，汉景帝竟然莫名其妙地给他陪葬了一个黄金做的头颅。
据说，由于害怕盗墓，在巴蜀的桐街子范围葬了几十座邓通墓，修墓的工人也全部被杀。
直到解放前，仍有人在桐街子的旮旮旯旯，四处转悠，想找到那个金脑壳……
后记：
白云苍狗，今天，在邓通的老家，仍有邓通墓、邓通庙仍然存在，虽然邓通的血泪奋斗史逐渐被人遗忘，但，人们对他“财神”的身份却没有忘却。
其实，不仅是民间，在明朝时，峨眉县知事在嘉靖年间重修邓通墓，立碑特书“汉邓通之墓”。但讽刺的是，100多年后，四川荣州知县的王培荀为邓通墓做了一首词：
“明月楼头且醉眠，从来富贵亦徒然。邓通坟近铜山在，寒食无人挂纸。”
……
邓通从船夫到富可敌国，再到饿死街头，他的血泪上位史，究竟是平民的悲哀？还是跪舔的无耻？
图|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或许众说风云，但我想，除了这些，我们能不能想起《周易》中的那句警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古往今来，不管是财富、权势，如果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德行，能长久吗？